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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节

&esp;&esp;师映川一手托着果盘,就向大光明峰去了,他小的时候偶尔会在峰顶欣赏日出日落,从最高处望去,四面数十主峰远近各不相同,但都如同众星拱月一般环绕着大光明峰,俯首称臣,一眼望之,胸中顿生豪气,只觉得这才是一宗之主所应有的气派,一时师映川到了大日宫,他虽是连江楼的徒弟,但性子却不像师父,并不冷冰冰的,总是不假辞色,他一向在大日宫这里不论是对谁,大部分时候都是笑吟吟地微笑以待,小时候还不觉得什么,但如今师映川长大了,出落得这副模样,大光明峰上的人再看见他,不论男女都忍不住要壮着胆子偷偷窥视几眼,师映川对此心知肚明,不过他也没有丝毫不悦的样子,眼波微微流转之间,面上依旧是绽开着一缕淡淡的笑意,这一笑之下,就好似一锤猛地狠狠砸了下来,轰轰然砸在心脏上,让那心尖情不自禁地一阵剧烈颤抖,如此一来,那风姿动人之处,足以让人自惭形秽得再不敢去看他,正好白缘这时正从一处回廊过来,怀里抱着一只楠木箱子,见师映川来了,就笑道:“来见莲座?莲座似乎正在璇玑殿,快过去罢。”

&esp;&esp;师映川暂且停下脚步,目光在白缘怀里的箱子上一扫,微笑道:“师兄拿着什么呢,这么小心。”

白缘轻轻一拍箱子:“是一些古书,我这几日在整理历代宗正所记录下的一些武学心得,是莲座准许的,这不,刚刚收拾好,我回去准备好好研读。”

师映川点点头,了然一笑:“怪不得这么小心……师兄,我后山那里的朱果熟了,你尝尝。”

说着,从果盘里抓了几枚朱果,见白缘两手捧着箱子,空不出手来,便摘下白缘腰间的荷包,把果子塞在里面,白缘见状,亦笑道:“很久没有尝过你的手艺了,改天有时间去你那里蹭饭,你可要亲自下厨才是。”

师映川摆摆手,笑吟吟地道:“没问题……师兄你忙罢,我去见师父了。”

&esp;&esp;两人分开之后,师映川便向璇玑殿而去,此处绮丽恢宏,花卉遍植,师映川进到里面,过了长廊,推开一扇朱门来到殿中,连江楼已经在等着了,盘膝坐在榻上,身上只披着一件袍子,师映川见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一个从来没有认真想过的问题从脑海里跳了出来:自己的师父连江楼,究竟修为深浅如何?这么一想,师映川就发现这其实是一件并不容易有答案的问题,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跟在连江楼身边,却是从不曾仔细猜测过对方的修为,只知道连江楼乃是宗师级的高手,而以师映川从前的修为水准,他即便偶尔想过此事,却也没有本事去评估连江楼的修为深浅,但如今却是已经不同了,那时候连江楼对他而言,就是一座直入天际的巍巍高山,而他站在山脚下,作为一名武者仰望着对方,而对方于他而言,就是一种向往中的存在,在武道一途上,那时的他不过是刚刚起步,而他的师父却已是站在山顶,坐看云起云散,但是到了多年以后的今天,再与连江楼相对,男子仍然身处九天云端,但师映川自己却也不再是站在山脚下心怀敬畏的孩子,而是正一步步努力攀登的修行者,不过同样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连江楼的可怕,那种深不可测的力量,师映川自己越强大,这种感觉便越发强烈,师映川隐隐有一种想法,他觉得连江楼似乎并不是一般的宗师强者,但究竟是什么,他却是说不上来,不过师映川也不会问,因为有些事情即便是亲密如师徒,却也不一定适合分享,就好比他自己,也有不会告诉别人的秘密一样。

&esp;&esp;这时连江楼见师映川来了,便轻轻一扯,那袍子便从身上滑落下来,露出完全坦裸的身体,师映川一见,就知道连江楼又要与自己双修,他将手里端着的果盘放下,笑道:“我后山的朱果刚刚熟了,这便摘了一些拿来给师尊尝尝鲜。”

说着,就把衣裳脱了,去榻上盘膝坐好。

&esp;&esp;连江楼的身上不着寸缕,皮肤如同月光一般皎洁,一眼见之,就觉得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震撼,正常若是有人见了,根本就生不出一丝亵渎的念头,但师映川却不同,他有抚摩亲吻这具身体的冲动,此时爱慕之人近在眼前,师映川面上神色平静,眼神凝定,看起来唯有眉心微微打结,但实际上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是掀起了风浪,他表面上的镇定只是虚幻罢了,好在作为一名半步宗师,他有足够的力量控制自己的生理冲动所带来的身体变化,否则就要当场出丑,被连江楼看到,那是师映川绝对不允许出现的事情。

&esp;&esp;双修的过程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不同,结束后,师映川喘着粗气,筋疲力尽地躺在榻上,连江楼见状,摸了摸他的额头,道:“休息一会儿罢。”

师映川低低应了一声,连江楼弹指一挥,一道青气打入师映川的体内,帮他梳理酸涨疼痛的筋脉,如此一来,师映川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气在体内缓缓游走,舒服放松之余,不由自主地就睡了过去。

&esp;&esp;师映川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得周围的环境很是陌生,不过又隐隐觉得熟悉,但很快他的脑子就变得一片清明,他发现四下俱是金壁辉煌的宫殿群,盘龙金柱,飞檐挂角,宏丽壮美之极,虽然不一定有宫殿的地方就是皇宫,但通过一些其他的细节,师映川还是认出了这里确实是皇宫大内,只不过却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国家?他心中微惊,但这时身体却忽然动了,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的身子竟是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就好象自己只是寄居在这副躯壳里一样,‘他’走向一处宫殿,身后羽扇招摇,一路有许多身穿罗衣的宫人轻移莲步,挑着宫灯趋身跟随,所过之处,人皆拜伏。

&esp;&esp;无数灯火将宫禁照得光明一片,月色星光点点,‘他’进入长长的走廊,摒退众人,一直走了出去,那里是一片动人的景致,竹木森翠,一池莲花静静开放,有一间竹屋坐落在这里,‘他’缓步下了台阶,步入花丛,屋内点着灯,灯光将一个人影投射在窗上,有些模糊,然而就是这样略显模糊的身影,却展现出一种说不出来的风姿,那人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东西,似乎是一本书,披散的长发如同流水,此刻师映川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他’胸腔中那种浓浓的爱意,‘他’站在那里,凝望着窗上的人影,在此时,这一切的一切如此清晰,师映川感同身受,他知道自己这定然是又在做梦了,而那屋里的人,就是莲生。

&esp;&esp;无法言说的心情纠结在一起,使得师映川不能再保持清明的心境,他只觉得自己身处迷雾之中,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却不可抑止地钉在窗间的身影上,一股寒意却是侵占了他的思维,他知道,就是这个‘他’深爱的人,在日后会亲手将‘他’打入无尽的深渊,一时间,师映川竟是有些失神,不过就在这时候,‘他’却动了,走向竹屋,推门而入,窗前站着一个白衣男子,黑发垂身,‘他’走过去,从身后温柔无比地将男子抱住,柔声道:“莲生,为什么又与我生气了?我说过,我是不会立什么皇后的,现在这皇宫之内,也没有半个嫔妃,除你之外,我不要任何人,我的床上,也只有你才可以睡……我早已发过誓的,莫非你仍是不肯信我?今日朝堂之上,那些朝臣说什么为社稷打算,请我早日立后,为宁氏绵延子嗣,这些话他们也不是二百二十三、平生不会相思

&esp;&esp;这师徒二人同时想着心事,连江楼几不可觉地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师映川,而师映川此刻正在克制着自己那份对师父不可为外人道的心思,微垂着眼帘,淡淡日光温柔地涂抹在他身上,将那面庞肌肤衬得十分娇嫩,肌肤表面流转着珍珠般的润泽光晕,师映川如今早已不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年纪也有十七了,看起来已经不再青涩,平添了一丝只有经历过阴阳和合才会有的的熟润,这种风致是动人的,也是无法确切形容的,尤其这样的魅惑体现在一个绝代佳人的身上,就更是令人不可自拔,那蝶须般的长眉,高挺秀拔的鼻梁,鲜花一样的唇瓣,无有一处可以挑剔,勾勒出一副似曾相识的面孔,便是师映川的生母燕乱云。

&esp;&esp;但与燕乱云不同,师映川这番动人的风姿固然诱人采撷,却决没有半点娇弱,这具绝美皮囊的主人无论身份、地位还是力量,都使得他注定是一朵骄傲而扎手的高岭之花,既有着令人心动不已的微妙冲动,可偏偏又心生胆怯乃至自惭形秽,以至于可见而不可得,此时连江楼眼见这个可以说是自己一手抚育教养长大的少年,倏乎间竟是一缕缥缈的神思轻引着他的心神,打开了记忆的闸门,让那些已经快要淡忘的事情重新出现在脑海当中,那些几乎褪色的画面就这样猛地鲜活起来,恍惚间一个男孩向他重重叩头:“……弟子师映川,拜见师尊。”

&esp;&esp;连江楼心神微动,他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了,在这三十多个春秋当中,他自然不是没有被人爱慕过的,这其中也有敢于对他明确表白心意的人,只不过作为他而言,对这些事情并没有什么兴趣,无论旁人对他如何倾慕,他也不觉得厌恶或欢喜,但当数年前发觉师映川的心思时,却是让这个向来不假辞色的男人有了一种古怪的感觉,平生第一次觉得被人爱慕是一件很复杂也很新奇的事情,这是一种莫名不可描述的心情……连江楼盯着师映川的面庞,他的神色有片刻的恍惚,就好象思绪一下子飘到了什么不可知的地方,这个少年对他而言很特殊,占据着某个特殊的位置,给他平静如水的生活带来一股清新的细流,他看着对方从一棵稚嫩的树苗逐渐成长为一棵茁壮的树,虽然还不是参天巨木,但也距离不远了,这是个听话的孩子,绝大多数的时间里都是顺从而恭敬的,但偶尔也会露出一点点的桀骜不逊,一点点叛逆,这与纪妖师那种令人心悸的狂肆恣意有些相似,但是也很有不同,想到这里,连江楼的心禁不住微微一动,忽地就涌起一种类似于父亲看待孩子的那种怜爱,但又绝对不仅仅只是这样而已,这种感情很复杂,没有那么容易说清楚,或者是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esp;&esp;这时师映川却是已经定下神来,他忽然发现连江楼似乎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不禁有些奇怪,忍不住抬眼看了过去,却正好看见男子略带思索之色的面孔,这是一张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英俊脸庞,非常英俊,看在师映川眼中,让他情不自禁地心头发烫,这种感觉是非常陌生的,与对宝相龙树的感觉不同,对季玄婴不同,对千醉雪包括方梳碧都不同,但具体究竟有什么不同,却也说不上来,这时连江楼忽然神情一正,恢复了平静,脸上再也看不出任何变化,师映川忽然没来由地就生出一丝局促尴尬之意,他轻咳一声,想掩饰自己那微妙的心情,但伴生而来的却是一股实实在在的渴望,师映川突然就想狠狠扇自己几巴掌,大骂几声没出息,然而此刻连江楼当面,他又怎敢有这样的异常举动,连江楼就仿佛是一轮光芒万丈的太阳,自有一种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威严,师映川纵然胆大,却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对男子心怀敬畏,因此只得转移话题道:“呃……师尊还有什么事么?若是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esp;&esp;连江楼却只是淡淡视之,道:“你有急事?”

师映川挠了挠头:“这倒没有……”

连江楼打断了他的话:“那就留在这里,晚上……很长时间没有尝过你的手艺,如此,今天晚上的饭菜就由你下厨打理。”

师映川听了,只得应了一声是,连江楼又道:“你随我出去走走。”

说着,起身向外走去,师映川连忙跟上,亦步亦趋地跟在男子身后,他两腿机械地移动,眼睛却怔怔地看着男子的背影,整个脑海中都被这个身影给填满了,此刻师映川不想考虑太多顾忌太多,只想这样看看对方就是了,然而那种求而不得的无力之感,终究还是令他情绪低落,浑身提不起什么劲儿来,一时师徒两人走着,此间春风穿林,花香袅袅,端的是人间仙境,连江楼看了一眼不远处几株光秃秃的桃树,说道:“前时你一夜斩尽大光明峰千百树桃花,如此一来,今年却是吃不到山上自产的桃子了。”

师映川心中微微有些暖涩之意,轻轻道:“……是映川莽撞了。”

连江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看了师映川一眼:“这又值些什么,你由此自创一门武功,这才是让我欢喜之事……说起来,你这十二式‘桃花劫’,我到如今也不曾见过。”

&esp;&esp;已经是下午,阳光暖暖醉人,大日宫占地极广,两人这时走到一座石桥上,桥下水色清清,鱼儿悠游,一草一木俱见匠心,不远处殿宇俨然,尽现千年底蕴的大宗门气派,师映川听了这话,此时心中却是再没有多少波澜生起,只有无尽的平静,却是微微一笑,说道:“我这‘桃花劫’师尊却是看不懂的,师尊从未有过情爱经历,更不曾像我与梳碧如今这样……既然没有体会过我那一夜的心情,又怎么能真的看懂我这‘桃花十二劫’呢?”

&esp;&esp;连江楼闻言,倒是不以为杵,反而颔首道:“说得也是。”

又负手漠然道:“在我看来,此事对你也有些益处,只为‘不破不立’四字,你能放下此事,无疑对你的心境修为很有好处。

川儿,你始终都要明白一件事,这世间无论是亲情,爱情,友情还是其他各种感情,对于我辈中人而言,其实不过是一路之上的风景而已,人毕竟是人,也未必就一定要断情绝性,适当的感情并没有坏处,求道之路与人的感情也往往是可以两全的,但是当这些感情与你探求大道发生了冲突的时候,就必须做出抉择,否则又怎会有‘拔慧剑,斩情丝’一说。”

&esp;&esp;时近傍晚,日色璀璨,阳光金灿灿地照在大地上,照着周围华丽恢弘的建筑,师映川听着这一番话,看着面色不变的连江楼,忽然就感觉到这个男人有着一种令人无限畏怖的美,无法形容的大恐怖,面对此情此景,他有些说不出话来,在自己成长的过程中,他从连江楼的身上学到了很多,甚至说也被潜移默化了许多,但他还学不会连江楼这种非黑即白的思维上的极端,事实上这种思维对人是非常有益的,将很多复杂的事情都变得简单化,但师映川现在还不能做到,这时连江楼的右手却忽然放在了师映川的头顶,和蔼道:“我一直都在等你成就宗师之境,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人,你不会让我等很久,比我预想中的还早很多。”

&esp;&esp;师映川笑了起来,说着:“师尊总是严加督促我修行,我自然不敢懈怠,辜负师尊的期望。”

连江楼双眉微扬,倒是在笑了,他很少笑,但真的笑起来的时候却是极好看的,只不过世间却并没有多少人能够亲眼见到这个男人的笑,一时师映川见了这个笑容,心中忽然就有了一股完全无法掌握的感觉冒了出来,他甚至来不及思索,一句话便不经过大脑就从嘴里说了出来:“等我成为大宗师之后,是不是就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了?得到任何我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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