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1970年，春。

&esp;&esp;初春的风还带着凉意，直往领子里钻。

崔老太出东屋，缩了缩脖子，闻见院里的草药味，眉头紧皱，“怎么，烧还没退？”

&esp;&esp;“嗯。”

&esp;&esp;回话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乌黑的头发辫成麻花辫垂在胸前，把那胸脯衬得胀鼓鼓的。

往上是水灵灵的杏眼，粉面桃腮，往下……即使是蓝灰的破棉袄子也掩不住那纤腰翘臀。

&esp;&esp;牛屎沟一枝花名不虚传，可惜……唉。

&esp;&esp;黄柔没空捉摸婆婆的心思，蹙着眉头道：“天亮怕是还得去卫生所看看，牛太医的药都吃三天了还没退烧。”

&esp;&esp;崔老太往手心吐口唾沫，抹在半白的头发上，徒手拢出个疙瘩揪，将藏青色的头巾叠成三角形，在脑后打个结，将疙瘩揪包得严严实实。

&esp;&esp;“去吧，老大家的问起来，就说你去割牛草。”

&esp;&esp;生病的是崔家最小的孙女，大名崔绿真，文邹邹的，家里人都爱叫她“幺妹儿”

，腊月才将过三周生日。

龙抬头那天受凉病到现在，崔老太实在揪心。

&esp;&esp;她一辈子生了四个儿子，即使最难那几年也平安拉扯大，一个没折损，走出去腰杆子比谁都硬。

关键老头子还当过兵，参加抗美援朝还戴过大红花，现在公社邮政所坐班，每个月领着十八块工资，是村里独一份。

&esp;&esp;老大崔建国，是个软乎人，好说话。

&esp;&esp;老二崔建党，有头脑，主意多，还识文断字，在生产队当副队长。

&esp;&esp;老三崔建军，老实巴交，最听她的话。

&esp;&esp;老四建华……唉，结婚的，居然才领十八块工资你真信？我们村那谁……”

&esp;&esp;崔建国虽然老实，可这左一句“你爹”

右一句“你爹”

的刺耳朵，他翻过来斥道：“烦不烦，睡不着起床烧火去，春苗都让你派妈屋里了，还想咋地？”

&esp;&esp;刘惠咽了口口水，想回骂几句，可又理亏，沉默吧，又怕长他威风，正是堵得难受的时候，小闺女友娣趿着鞋过来汇报了。

&esp;&esp;“妈，妈我听清了，奶让四婶带幺妹儿上卫生所呢，还说好了要给她煮糖水蛋，是糖水蛋啊妈……”

忍不住吸了口口水，她都多久没尝过那甜丝丝的味儿了。

&esp;&esp;平心而论，老崔家的伙食不是村里最差的，虽然吃不上白米精面，可红薯土豆不少，混着玉米粗面烙饼子，大人孩子都能吃七分饱。

但耐不住崔老太喜欢小孙女，时不时补贴点好东西，看得见吃不着，把其他几个孙女馋得不行。

&esp;&esp;同样是孙女，其他三房的都瘦不拉几，唯独把老四家的养得油光水滑白白胖胖，刘惠气得牙痒痒，指着窗外低骂：“老四家的也是丫头，又没多长根啥，凭啥好事全让她占？”

&esp;&esp;友娣低着头，下意识看了看自个儿两腿之间。

&esp;&esp;补丁衣裳只盖到腰间，小风吹，屁屁凉。

&esp;&esp;为啥对幺妹偏疼两分？还不是因为她没爹。

想起早逝的四弟，又想起前几天的事，崔建国心头苦闷，背过身去，在婆娘骂声里装睡。

&esp;&esp;就在三天前，跟着当副队长的二弟上市里买谷种，出纳说要拉屎，让他帮忙暂时拎一下装钱的兜，谁知来了个算命的说他崔家大福将至，就要撞大运了。

&esp;&esp;兄弟俩一高兴，跟老头儿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