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引路的丫鬟在前面走着，已经拉了长长一段距离，回头见他不曾跟上来，叹了口气，无奈催促着：“郑公子，这边走。”

少年一笑，才走快了几步，脚步又慢了下来，望着池子边。

&esp;&esp;郑衬喜欢画画儿，看见眼前的芙蕖池子里墨绿的都是丰腴的荷叶，粼粼荡漾的是池水，池水旁边是美人，天衣无缝的一幅图景。

&esp;&esp;池边一块大石上，背对他坐着个少女，身上只穿了一身单薄的鹅黄纱衣，黑发顺而直，披散在背后。

微风渐起，鼓起她身上的纱衣。

&esp;&esp;鹅黄色本来是细嫩青春的颜色，可是她实在太过纤瘦，衣衫松松垮垮地垂着，显得她脆弱极了，仿佛精心呵护却留不住的清晨露珠。

&esp;&esp;少女头上没有半分锦绣珠饰，黑发随风飘扬——是了，他暗暗想着，这样正刚好，要是有了珠宝，哪怕是小小一枚珍珠簪子，也会显得俗了。

她这模样，似乎随时要羽化登仙去似的。

&esp;&esp;少年想到先生说过的玩笑话：人在飞升以前，连一点身外之物都不能有，铜臭味太重，是飘不起来的。

&esp;&esp;风吹动她的衣衫，勾勒出她的腰身，他仿佛已经触摸到她坚硬而纤细的骨骼。

她这么瘦，骨头一定硌人得很。

可是骨头必定很硬，不易折断，因为她连闲坐着都将脊背挺得绷直，没来由得有一股萧索悲壮的感觉。

&esp;&esp;她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水面，不动也不说话，不像个活人。

&esp;&esp;他蹑手蹑脚地靠近，才迈了两步，只听见她突然开口：“紫雁，你别怕，我不会想不开。”

&esp;&esp;那声音空灵好听，可话语却透出深重的绝望。

她甚至笑了笑：“一辈子其实也没那么长。

能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什么难听话都不用听，什么烦心事也不用去想——我就知足了。”

&esp;&esp;芦苇丛被风吹动，她的纱衣蝴蝶般飘飞，他像魔怔了一般愣在原地，还在等待她继续开口，身后却有人突兀地叫道：“哎呀郑公子，怎么到这里来了？”

&esp;&esp;那少女背影一滞，意识到身后有外人，急匆匆地站起身来，低头见了个礼便与他擦肩而过。

&esp;&esp;那一瞬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有一张粉黛不施的脸。

微微蹙起的眉宇，低垂却哀婉的眼眸，她下颌瘦削，下巴尖尖的，与他想得相同。

&esp;&esp;他有种微妙的感觉，那是她的轻薄的袖子拂过他鼻尖的感觉，分不清是脸上还是心里痒痒的，脱口而出：“这是谁？”

&esp;&esp;丫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许久，才低声道：“回郑公子，那是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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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凉玉将香点燃，插在香炉里，抬眼看着头顶那一幅两人一虎的儿童涂鸦。

其实看久了，倒生出些意趣，像是个稚拙的人儿咬着笔杆，怀着极虔诚的心情一笔一笔画成的。

嗅着萧氏的香火，便觉得心情极为舒畅。

&esp;&esp;凤桐在香案一旁的藤椅上现了形，拿手撑着额头，勾起嘴角看着眼前猫一样眯眼深嗅的白发老太太，笑道：“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萧老夫人中了什么邪呢。”

&esp;&esp;天色渐渐暗下去，一切都是昏昏暗暗，模糊只剩个轮廓，凉玉将望月台的窗户推开，亮亮的一轮上弦月，若有似无的云雾浮动。

&esp;&esp;萧老太太的身体规规整整地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