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杜博雅怀里抱着酒瓶，单手扶着墙壁，晕晕乎乎地路过客厅，来到阳台上。

&esp;&esp;夜渐深的时分，路面上的车辆越来越少。

不远处路边前后停着的两辆车，一黑一白，车牌号恰好组成了等差数列。

&esp;&esp;她为这极小的概率笑了一下。

&esp;&esp;这一刹那，昏沉已久的脑海突然闪现出一道游丝般的亮光。

&esp;&esp;公关团队用假数据给她挖坑的时候，她浑浑噩噩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但凭着天生对数字的敏感，辨别出来了真假。

&esp;&esp;换句话说，就算疯了，她也会解高数。

&esp;&esp;想到这点，脊椎被不存在微弱的电流冲击了一下，好像有某种余烬般的物质正在体内复燃。

&esp;&esp;……国内建筑行业封杀了她能怎么样？

&esp;&esp;……清华的师生和同学全把她拉黑了又怎么样？

&esp;&esp;……她看得懂复杂的工程结构，算得出精妙的造价预算，知识在她脑子里有谁能拽出去吗？

&esp;&esp;就算这960万平方公里，再无她的容身之处，可地球上总共有51亿平方千米的陆地。

&esp;&esp;杜博雅抱着酒瓶，为这个念头，全身发烫。

&esp;&esp;远处高楼大厦的缝隙间，隐约能看见一线天空，一圈淡淡的月晕弥漫。

街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霓虹灯光，光怪陆离地聚在一起，将夜幕映得发红。

&esp;&esp;她没来由地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esp;&esp;——秦销住在哪里？

&esp;&esp;每天下班后要回去的家；不来找她时的夜晚归处；衣柜里放着四季的衣物，相册里装着从小到大的照片，抽屉里有保单、存单和学位证书的那个地方，在哪里？

&esp;&esp;天台的凉风贯穿全身，渗入骨髓，阴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刻，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秦销从未让她涉及过他的私人领域。

&esp;&esp;心软的神。

&esp;&esp;有求必应的神。

&esp;&esp;永远风度翩翩，滴水不漏，带着温柔微笑的神。

&esp;&esp;好像没有任何情绪，愤怒，悲伤，连打心眼里的喜乐都没有。

&esp;&esp;她一直以为，上位者就是如此的

&esp;&esp;可细究起来，他真的是个活人吗？

&esp;&esp;杜博雅紧紧握着酒瓶，站在深夜的霓虹光中，像是抠开了刚结的痂，挤出一块回忆，刮出一点脓血，发炎的皮肤流出白细胞的尸体，用至深的疼痛结束这场疯狂妄想。

&esp;&esp;最初是她挤过人群去见他，哀怨地留在礼堂里想他，后来不小心发错朋友圈的分组，又主动给秦销点赞，关系转折的那天，也是她在车里当着秦销的面哭得不能自已……

&esp;&esp;每个阶段都是她开启的。

&esp;&esp;秦销什么都没做。

&esp;&esp;一如那个清寂的夜晚，他站在百年古树下，她骑着自行车朝他飞奔，任由凉风刮过脸颊，抽打耳旁的空气，当时风声如歌徘徊，现在只觉得那是申冤似的呜咽。

&esp;&esp;杜博雅仰头喝下最后一口酒，向着繁华迷离的夜色，长长地，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esp;&esp;酒醒了。

&esp;&esp;泪也收住了。

&esp;&esp;这个夜晚熬了过来。

&esp;&esp;余生的每一个夜晚，也不会比这些天的更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