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梦先生看到他已经明白，也不再谈论这个题，两人随意说了些别的闲话——主要是梦先生说，林疏听，过一会儿，林疏便出梦境，回到现实中了。

&esp;&esp;他在案几上放好明天要用的课本，又温习了这一天的功课，才开始入定，联系吐纳法，过一个时辰，便睡了。

&esp;&esp;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乱糟糟做了许多光幻陆离的梦，梦见剑招，梦见生气的大小姐，竟还梦见了和生气的萧韶打架。

&esp;&esp;打着打着，愈发激烈，又用出了“空谷忘返”

和“不见天河”

，一下子惊醒了。

&esp;&esp;醒后才知道了睡得不安稳的罪魁祸首，原来不知何时，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秋雨，雨滴敲着竹屋，动静甚大，窗子未关严实，漏了潮气进来。

&esp;&esp;入秋以来，这是第一场雨，蜀地多水，此一场雨过后，大约要迎来连绵不断的雨期。

&esp;&esp;整间房子既凉且湿，很不适合他这种肉体凡胎生存。

&esp;&esp;林疏下床，拿出那个装着离火之精的玉盒，放在床头，打开。

&esp;&esp;通红的圆珠发出莹润的光泽，暖意立时席卷整个房间，仿佛有火焰在流淌。

&esp;&esp;他走到窗边，打算把漏雨的窗户关紧，却发现中庭还亮着飘飘摇摇的一缕灯光，雨幕里，一点红影倚在竹栏上。

&esp;&esp;凌凤箫这只绝世夜猫子，竟然又是到现在还没有睡觉。

&esp;&esp;林疏透过竹影与雨幕仔细看，发现这人在吹箫。

&esp;&esp;极低沉的箫声透过淅淅沥沥的雨声传过来，夜色之中，美人吹竹箫，原本是很风雅的事情，可这天气有点不对，箫声也甚是凄凉，静静听去，竟然似有寒意入骨。

&esp;&esp;不知是不是因为雨声，箫声显得时断时续，诸多凝涩，低到不能再低的时候，无以为继，断了几息之后，才渐渐起来。

&esp;&esp;凌凤箫吹完一曲，便又再吹一曲，亦是十分压抑的调子，用阅读理解体来说，应当这样评价“本曲基调凄凉，寄托了作者叹息世事无常，感伤身世之情。”

&esp;&esp;林疏静静听，忽然想起过往人生中很多个黑压压的晚上来。

&esp;&esp;这首曲子他知道，学琴时也学过，是个古曲，叫《西北有高楼》。

&esp;&esp;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

&esp;&esp;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esp;&esp;乐能通情，听这种不高兴的曲子，自然要想起不高兴的事情，而他高兴的时候实在是太少，被乐曲触动，是人之常情。

&esp;&esp;但凌凤箫却不像是会吹这种调子的人。

&esp;&esp;凤凰山庄的大小姐，众星捧月长大，天赋绝佳，武功又高，一声令下，便有无数人愿意去赴汤蹈火，这样的人，一辈子是不会有什么烦心事的，更何况，大小姐现在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若要知道什么是愁苦，却也太难。

&esp;&esp;一曲结束，凌凤箫似乎是抬起头来望夜空，久久没有动。

&esp;&esp;果真是有什么伤心事么？

&esp;&esp;林疏发现自己竟关心起大小姐来——这其实也在情理之中，自己收了大小姐无数圣药和玉魄，现在还抱着大小姐给的珠子取暖，可以说是非常寄人篱下，对金主的心理健康理当有一定程度的关注。

&esp;&esp;这一关注，便被抓了个现行。

&esp;&esp;只见凌凤箫发完呆，眼睛便忽然朝着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他这边亮着灯，极容易被发现还没有睡觉。

&esp;&esp;果然被发现了。

&esp;&esp;大小姐直勾勾盯着他的窗子，眉眼昳丽，面无表情，活像个要吃人的绝代女鬼。

&esp;&esp;林疏正要吹灭蜡烛，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见凌凤箫从中庭竹廊上起身，向自己的房间走来。

&esp;&esp;这人缓步走过竹径，穿一身大红的衣服，连伞都是红伞，被雨幕一衬，竟艳丽得有些凄凉了。

&esp;&esp;林疏并无他法，开门候着大小姐大驾光临。

&esp;&esp;凌凤箫将伞放在檐下，进屋，关了门，又环视一眼房间，竟走到窗边，把林疏方才没来得及关上的窗户关严了，这才落座。

&esp;&esp;因着关好了门窗，房间中暖意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