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宋微表示还剩一点盘缠，且支持几日，再做打算。

金大郎便介绍他住进送货人歇息的旅舍，就在这条街上，还打了个折。

&esp;&esp;此后宋微便算是在这凶肆街上安顿了下来。

每日里游魂野鬼一般，惨白个脸，披散着发，看绣寿衣能看上半天，看打棺材能看上半天，偶尔从纸马铺子门前挂着的成品后露出半个脑袋来，简直没几分人气，把上门的客人吓一大跳。

&esp;&esp;没多久，整条街都知道了马良公子的悲惨身世，可怜遭遇，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同情，也就任凭他这么幽灵似的从街头飘到街尾。

&esp;&esp;那棺材铺老板因为打听消息丝毫没帮上忙，居然还有点莫名的内疚。

这一日看宋微又从门前飘过，瘦骨伶仃，细溜得好似一根孝子哭丧棒，轻薄得好比一张贤孙引魂幡，忽地想到，这马公子莫非是寻亲无着，囊中告罄，没钱吃饭。

回头看看自家棺材铺，都是力气活，明显干不来。

又想落魄富家子弟大抵识文断字，写个祭文祝词应当不在话下，当即出声叫住他，把自己这主意说了。

&esp;&esp;宋微直愣愣望了人家半天，脑子慢慢转起来。

心想总不能说我兜里有钱，祭文那玩意儿太高端，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我其实是在你家门口寻找活着的意义和死去的价值……

&esp;&esp;冲老板腼腆一笑：“我看街口写祭文的毛先生写得蛮好，怎么能平白抢人生意。”

&esp;&esp;老板一听，小伙子都要饿死了还这么仗义，好人呐。

拉着他抬脚进了隔壁纸马铺子。

&esp;&esp;从此，宋微成了纸马铺一名学徒工，包吃包住，干得好还有零花钱。

他手巧，当年还曾帮欧阳敏忠画过筒车样子，也曾给宋曼姬画过首饰样子，描个纸马不算难。

从前还有个坐不住的毛病，如今倒似不治而愈了，低头往凳子上一坐，拿支笔涂金抹银，蘸红点绿，一张张走流水线，可以半天不挪窝。

&esp;&esp;纸马铺同时也做唱挽歌的生意，养了几个职业挽郎。

这边绘画，那边唱歌，煞是文艺。

&esp;&esp;宋微有时拿着笔，一边画一边听，怔怔地就发起呆来。

&esp;&esp;挽郎们唱的，俱是前朝或本朝诗人们广为流传的经典名作，曲调悲凉沉郁，词句悱恻质朴，对于心情不好的人来说，端的是直扣心弦，情难自抑。

&esp;&esp;但听一人唱道：

&esp;&esp;“生时游国都，死没弃中野。

&esp;&esp;朝发高堂上，暮宿黄泉下。

&esp;&esp;白日入虞渊，悬车息驷马。

&esp;&esp;造化虽神明，安能复存我。

&esp;&esp;形容稍歇灭，齿发行当堕。

&esp;&esp;自古皆有然，谁能离此者。”

&esp;&esp;一曲终了，又有人唱道：

&esp;&esp;“按辔遵长薄，送子长夜台。

&esp;&esp;呼子子不闻，泣子子不知。

&esp;&esp;叹息重榇侧，念我畴昔时。

&esp;&esp;三秋犹足收，万世安可思。

&esp;&esp;殉没身易亡，救子非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