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那是个寒冷的冬夜，凛风刺骨。

小杨枝入狱之时天还不太凉，陡从那座阴森的监狱中出来，让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内监吴翎见她这模样，下意识撩开自己的斗篷，将她裹入其中。

&esp;&esp;马车载着两人，驶出大理寺，一路向南驶去。

&esp;&esp;弯弯的月儿十分吝啬，四野皆是一片黑黢黢的。

&esp;&esp;在这漆黑之中，小杨枝忽然仰起头，奶声奶气问：“你想让我死，是不是？”

八岁的杨枝十分早慧，她虽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要将她与那人调换，但直觉告诉她，前方不是一条活路。

&esp;&esp;吴翎低头看了她一眼，女孩的眼比月华还要亮，他没有应声，不置可否。

&esp;&esp;“我很聪明的，样样功课都好。

先生一直夸我，你能不能留下我，我会很有用的。”

本能的求生欲让细弱的奶声亦多了几分力量。

&esp;&esp;吴翎仍没有说话。

&esp;&esp;“你不说话，这么说……我还是得死，对吗？”

小杨枝低头咬了下嘴唇，良久，抬头道：“那你能不能帮我照顾母亲？我知道你很厉害。”

&esp;&esp;吴翎这回终于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很厉害？”

&esp;&esp;“现在这样的时刻，你还能自由出入大理寺天牢……”

小杨枝再次抬头看向小太监：“你这么厉害，我可不可以不死？”

亮若明珠的清澈目光直勾勾盯着吴翎，吴翎再度陷入沉默。

小杨枝终于叹气：“好吧……那你要答应我，我母亲是嘉安王掳来的小妾，她是江南陈郡人，若将来有一天，你能将她送回家乡、送回我姥姥姥爷身边，我在天上会保佑你的……”

转头一想：“可是我还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哥哥，你想要什么？”

&esp;&esp;吴翎忽然哑声开口：“你想要什么？除了……”

“活命”

两个字他没有说出口。

女童不知是否留意到他的欲言又止，对着漆黑的天幕，想了一会，道：“下辈子，我想投生成男子……”

&esp;&esp;“为什么？”

&esp;&esp;“因为先生总是说……我要是个男孩就好了，将来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我想知道，我是男孩，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esp;&esp;吴翎沉默许久，忽然道：“盛朝武帝以前，女人亦能入朝为官。”

&esp;&esp;“那我想回到武帝以前去。”

小杨枝道，这时候她居然还笑了出来，眉眼笑成弯弯的新月：“哥哥，你一定很聪明。”

&esp;&esp;“何以见得。”

&esp;&esp;“你很年轻，他们却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esp;&esp;吴翎苦笑，心中道，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籍籍无名、无人注意，他们才将此事交给了他。

&esp;&esp;小杨枝又道：“先生一定会很喜欢你。”

&esp;&esp;“为何？”

&esp;&esp;“先生喜欢沉默的人，他说聪明的人更应当沉默，因为他要通过言语来影响时局，并非难事，更应谨言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