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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霁低着头,盛了两碗甜豆花,恭敬地递了过去。
因这王妈妈和阿爹好过一场,他便喊她作王姨。
「哎唷,你这小手,比这豆腐还要白嫩咧。
真想不出,老陆那个臭酒鬼,竟能生出你这么一个玉人儿一般的儿子。
」
王妈妈借着阿霁递碗的功夫,顺势摸了一把他的手。
那油腻腻的手如同树皮摸向自己时,他强忍着恶心,这才没有失手将碗摔碎。
见他低着头不做声,王妈妈从贴身的衣物处掏出了十文钱,塞到了他的手中,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做派,虚情假意地说道:「多出的这几文钱,是王姨疼你的。
你先是没了娘,如今又没了爹,有什么难处,尽管跟你王姨说,王姨保管将你『照顾』地好好地。
」
说道「照顾」这一词,又朝着阿霁挤眉弄眼道。
阿霁依旧低着头,虽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两只耳朵确是如煮熟的虾子一般红,只收了六文钱,忙不迭地挑起货担走了。
背后传来了王姨哈哈大笑声,「哎唷唷,怎么就走了,快跟进屋拿果子给你吃。
」
他相貌生的好,脾气又好,虾子巷这些婆子丶少妇都爱调戏他丶欺负他,以为孤苦伶仃的他就和那嫩豆腐一样,一戳就碎。
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看清楚他那羞怯面容下的冰寒,而他的一颗心,也在冷嘲热讽当中,被不断打磨,变得坚硬,变得砥砺。
就像是一把尚未开刃的尖刀。
……
快到晌午时分,天气炎热,豆腐还剩下一半多。
他不禁有些焦急起来。
自阿爹被人打死后,他被其他两家做豆腐的欺负,不准让他在码头和虾子巷叫卖豆腐。
不得已,他才会挑着担子,远行到金陵城郊去叫卖豆腐。
正是那一段时间,他才注意到了陈家村的草姐儿。
后来,因那两家卖豆腐的做的没他做的好吃,一些老主顾气不过,点名道姓地说要吃小阿霁做的甜豆花,他这才又能在虾子巷叫卖豆腐。
不过,人最多的码头,却依旧是去不得的。
说起陈家村,他不由得想起了草姐儿,一向严肃的面容也多了一丝腼腆的微笑。
那一夜,女儿河畔徐徐吹来的河风,还有她那一双清澈如天上星河的眼睛,都再次涌上他的心头,那一种微妙的感觉,好似读到他第一次读到《诗经》里那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那一种懵懵懂懂之感。
女儿河畔的那一次相遇,正逢他平生中最痛苦的时刻。
一向没有来往的舅舅,见他没了爹,突然找上门来,说要认他做义子。
他十分清楚,他的舅舅可不是发善心,而是想要霸占他家的豆腐生意。
他家的豆腐生意虽小,可却是他立于这世上唯一一个可以倚靠的活计。
即便是这样,却还是招惹旁人窥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