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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说,林铮乃是有才之人,人品又好,所谓怀才即像怀孕,日常数久总能被人看出来。
即便他今科不中,下科、下下科、下下下科……总有一科能高中,成为张生的可能性委实不在小数。
然,有些时候,谎话一旦说了,即便不愿意,恐怕也要一直圆下去。
倘若林铮现在跑去告诉桑老爷,我跟你女儿早就郎情妾意、暗通曲款、巫山云雨了……这要教桑老爷情何以堪啊以堪,只怕会恼羞成怒将林铮乱棍打出。
可若是不说,有朝一日桑老爷发现自己女儿怀孕了,难道要向众人解释说:“有一日小女梦见波浪滔天、金龙撞怀,未免引起小月的怀疑,我不敢多作停留,稍坐片刻便起身告辞。
虽只是问了寥寥几句,她又答得恍恍惚惚,我却已然能够从她的回答里将此事大致理清思绪了。
自游园会那日与林铮春风一度后,桑沐云每晚都会做同一个春梦。
梦境千变万化,内容大抵一致,无非是男女香闺床笫之欢的事。
梦中的所着衣饰、周遭的场景布置,甚至连床帏、被褥的颜色她皆记得一清二楚,却独独忘记了与她欢好那男子的容貌。
我推门而出,不禁对月长叹,造化弄人啊弄人。
也不知究竟是何等的深仇大恨,那幕后黑手要用这般阴毒下作的手段。
桑沐云一介弱女子,如今被整得如此凄惨狼狈,委实作孽啊作孽。
她每夜为梦魇纠缠,到头来还不知道与自己耳鬓厮磨、交颈合欢的人是谁,这与被人玷污有何分别?可叹正牌情郎日日痴心不悔地守候,她却苦苦等待梦中虚无缥缈、身份不明的那个人。
将将迈出两步,我如被人当头棒喝般,心中猛然咯噔了一下——我光顾着怜悯桑沐云,不曾想到自己的境况与她如出一辙!
那个将我从雪地里救出来的男人,我记得他灼亮迫人的星眸、若有若无的笑意、修长如玉的手指,还有他那三月春风般煦暖的笑意,然,他的容貌却始终只是记忆中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罢了。
倘若果真如希音所说,桑沐云乃是身中蛊毒而失忆,那么是否我和她一般,亦是被人下了蛊?这个想法在我脑中生根发芽,一路扶摇直上,瞬间变作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我越想越惊愕,越想越焦急,急需找个人倾诉。
一刻也不能耽搁,我脚底抹油般朝希音的厢房狂奔而去。
他还没睡下,暖亮的烛火摇曳生姿,两道斑驳的剪影投映在茜纱窗上。
一道风姿卓绝,修长颀秀宛若江南紫竹,不用猜也知道定是希音。
另一道则略显矮胖,低眉顺目作恭敬之态。
远望过去,隐隐可见发髻间的步摇轻轻垂晃,瞧打扮应当是个女子。
天色已晚,他这是和谁会晤?我遂将脚步放轻放缓,蹑手蹑脚地踱过去,欲一看究竟。
好在窗户没关严实,尚且留下一道缝隙,将将能望见屋内的情形。
我屏息凝神,透过缝隙望去。
果不其然,那厢希音着一袭浅蓝锦袍,背对这我负手而立。
而他对面所站的不是旁人,竟是桑家主母桑夫人。
只见桑夫人神色凄楚哀伤,一手捏着丝帕不停抹泪,双唇翕动不止,仿佛正向希音陈述什么。
因隔得太远,她又刻意压低声音,我全然听不分明。
她体态丰腴,面容姣好,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个姿容明艳的美佳人。
半晌,希音缓缓转过身,跳动的烛火映衬着他俊美不凡的侧颜,此刻竟显得格外冷峻。
这般举手投足,竟流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高贵之气,与我平时所见简直判若两人。
他凤眸微挑,冷眼睨了睨桑夫人,似有一丝隐忍的怒意自眉间急速掠过。
须臾,希音不知说了句什么,桑夫人身形一晃,竟嘤嘤哭泣着跪倒在地。
当时我就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