弆昔施施然跨进仪正殿时，一脸的神色自若，这是他被殊决用岿黎的一道圣旨召回皇城，又无所事事了大半个月之后，第一次奉召进宫来见自己的二哥。

殊决很清楚，这人心中有十二万分的不愿意，之所以乖乖听话，不过是因为懒得抗旨罢了。

不久前宁夙被大堆宫人护拥着款款离去，两人前后脚的关系，正好错过当头撞见。

这之后她用了午膳借口消食去了冷宫，然后露出本性一番地宫寻宝大探险，这点不再赘述。

宁夙给殊决送来了一碟花瓣馅饼，说是亲手采摘花瓣，和面自己做的，很是用心，香气很好闻，盛在梅花型的青花碟子里样子也很好看，可是殊决在她来前刚和德妃吃了些小食，这会儿还没消化，不怎么有食欲，那碟小饼暂时搁在了他的案桌上，虽然没吃，却也没有叫人拿开。

弆昔进来，就闻到了浓郁的疏幻芯茹花的气味，这个味道让他皱了皱眉。

疏幻芯茹花并不常见，花朵奇美，花香馥郁，因为食用其花蜜会让人产生强烈的幻觉，所以为江湖上那些修炼奇功异法的人争相采摘，以作辅助药用，因而变得越发难得。

他对疏幻芯茹的气味如此敏感，一闻到就能识别，是因为小时候在深山中误食过这种花，即使有他师父帮着强行催吐，也让年幼的他浑浑噩噩了三天才彻底清醒过来。

弆昔很讨厌那种身不由己不能控制的感觉，如同此刻闻到，浑身就开始不舒服起来。

这个味道曾经在积石山上薳卿缕的行宫里也闻到过，而且那是经过提纯之后才有的浓烈程度，他不知道薳卿缕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才大肆收集这种花，一如此刻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大梁帝都的仪正殿闻到这绝对不应该也不会在这种地方出现的东西。

弆昔很快找到了气味的来源，在殊决桌子上，一碟子糕点，尚且没有动过。

疏幻芯茹厉害就厉害在吃了它的人并不知道自己陷入了幻境，意志力也会变得十分薄弱，很容易就被人控制，只有运用特殊的方法让人完全清醒了，才会意识到自己在那些幻境之中做了多么荒唐的事情。

而想要将人唤醒，也是有一个时间限制的，食用得过多，不仅有瘾，而且神经和筋脉都会紊乱，完全沉浸在一个由于引导者带领构建起来的并不存在的虚幻之境，直至疯癫而死。

而且这一切，旁观者很难发现。

殊决的性格没有变化，行为举止，细微的习惯也没有变化，甚至连眼睛底下也是一片澄澈，若不是有那盘点心在，弆昔是绝对发现不了，这人已经深陷幻觉之中的。

这个发现让他十分意外，甚至有些震惊。

在他看来，殊决能从八王之中脱颖而出，就算前提是因为割让大梁土地换取兵力财力，最后夺得皇位，不能否认他的确是有一定能力的，手中还有像东方隶这样得力的高手，若是以几天前弆昔的状态和他对上，只怕会一败涂地。

可是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位至少外表看起来还挺成功的帝王，居然被死死掌握在另一个人手中呢？

这个人是薳卿缕，还是栗阴？

弆昔向着殊决慢慢走近，眼睛打量着那个碟子，这是宫中所用的款式，由内务府统一制造，然后根据品级和精致程度，依次送往各个宫妃宫中，按照这个品相，定然是由皇后宫中端出来的。

弆昔想到了夙姬，继而想到了栗阴，然后确定了。

薳卿缕控制了岿黎，岿黎驾崩之后，栗阴忙不迭地控制了殊决，江湖帮派插手朝政，仰仗着异术如此为所欲为，无法无天，这算是一个国家的悲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弆昔却生出一种看戏的姿态。

他那一颗愿意为大梁抛头颅洒热血的心，他那一腔只愿守护大梁的壮美河山的热血，早在几年前就彻底冷透了。

弆昔朝他行礼，不过是十分意思性的鞠了一下上半身，连个半礼也算不上，草草了事，然后就站在那里看着他，眸底无波无澜，却又像隐藏了一片寂静的惊涛骇浪，看得殊决有些紧张，也有些不舒服。

“出去游荡了几年，胆子倒是变大了。”

殊决的语气尚且温和，也不计较他的礼行得有多么敷衍，挥挥手让人落座。

“臣弟胆子一向不小。”

殊决挑了挑眉头，“也敢顶嘴了。”

“皇兄莫约是记错了，臣弟并不曾不敢顶嘴过。”

殊决不得不佩服弆昔是个不折不扣的聊天终结者，两句话就把他堵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四国联军攻打大梁，大梁国境之上战事十分吃紧吧？”

殊决和他打哈哈，“看来七弟虽在帝都之中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内心里还是很关心国家局势的。”

“皇兄莫要绕弯子了。

皇兄今日把我叫来，无非是到了不得不把我叫来的地步，我于皇兄而言唯一的用处，不就是领兵打仗吗？”

殊决咳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皇上不担心我得了兵权，然后掉头回来先夺了你的皇位吗？”

“那你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弆昔笑起来，“皇兄很有信心嘛。”

“朕能让你从神坛上摔下来，也能让你再站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