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讨厌他只比我早出生一盏茶的时间，我却要被迫叫他兄长；讨厌他身为我的兄长，却不尽兄长的责任，终日以欺压我取乐；也讨厌只因他是个男子，便可轻而易举地得到我拼尽全力也得不到的东西……”

&esp;&esp;风吹落回忆的尘埃，那些泛黄陈旧的画面渐渐浮现脑海。

&esp;&esp;丙子年三月初一，金刀宴当日，裴敏望着榻上宿醉不醒的裴虔，眉毛拧成一个疙瘩。

&esp;&esp;“二娘子，金刀宴马上就要开始了，这可如何是好？”

随行而来的谋士萧云满面愁容，喟叹道，“若是让人知道裴家少家主报了名，又缺席不来，丢了颜面不说，天子那儿也不好交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裴家摆谱，连天子的面都不屑于见呢。”

&esp;&esp;“他灌了一夜的黄汤，就是醒来也是两腿打颤，如何去夺花球？师姐又不在，连个解酒的人都没有！”

&esp;&esp;裴敏来回踱步，眼见日头渐高，只得一咬牙，朝角落里独自玩木偶人的鬼面少女道：“阿婵，能把我化成裴虔的模样么？我替他赴宴。”

&esp;&esp;其实自从十三岁后身形轮廓长开，裴敏和裴虔的样貌便不似儿时那般相似，毕竟男女有别，再如何孪生也只像个六七成……但万幸，裴敏将李婵带来了。

&esp;&esp;那个小姑娘是大唐最年轻的偃师，一双手出神入化，能操纵木偶栩栩如生，亦精通妆扮易容之术。

&esp;&esp;兄妹俩底子相似，只稍稍加深眉眼轮廓，使其更符合少年的刚毅英俊，裴敏就成了裴虔的翻版。

&esp;&esp;一袭红色戎服的‘少年’望着镜中英气的容颜，皱眉打了个哆嗦，嫌恶道：“一想到我要顶着这张脸招摇过市，心中就泛恶心。”

&esp;&esp;就这样，两刻钟后的永宁坊坊门下，高台上的宦官巡视下方乌压压的游侠，扯着尖利的嗓子喊道：“河东裴氏裴虔……裴虔！

裴虔来了吗？”

&esp;&esp;“哎，来了来了！”

一袭红色戎服的少年挤开攒动的人群，高高举起了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晃了晃，懒散笑道，“河东裴氏裴……裴虔，到。”

&esp;&esp;回忆停歇，真相大白，贺兰慎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素闻长安城内有一年轻偃师，精通易容操控之术，原来竟是李婵。

难怪你当年的样子，与现在大不相同。”

&esp;&esp;裴敏又抿了口温甜的酒酿汤，云淡风轻道：“赢得比赛是我偷奸耍滑，亏得天后没计较，反而说我懂得变通，这才赏了金刀。”

&esp;&esp;“即便如此，也是十分厉害了。

从没有人能在一炷香内拿到花球，你是

&esp;&esp;裴敏这话说得含蓄，但贺兰慎听懂了。

&esp;&esp;深夜的湖畔寂寥无人，连风都轻柔起来，他站在石阶上看裴敏，只觉她的眼睛是从未有过的漂亮明亮。

&esp;&esp;他恍然间明白，原来裴司使心里也有他呢。

&esp;&esp;尽管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他已然知足，手上用力将裴敏拉上台阶与自己平视，说：“裴司使可以试着相信，他不会让你失望。”

&esp;&esp;低而认真的少年声线，如春风化雨淌过心间。

&esp;&esp;或许是此刻夜色太美，少年亦太美，裴敏又是个懒得拐弯抹角的人，索性敞开了说：“贺兰真心，你喜欢我，是哪种喜欢？”

&esp;&esp;贺兰慎不暇思索：“最认真的那种喜欢。”

&esp;&esp;这倒是意料中的答案。

贺兰慎这样心性坚定之人，不动心则已，一动心必定是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esp;&esp;见裴敏久久没有回应，贺兰慎眼睫颤了颤，握着她指尖的手温暖有力，问道：“裴司使呢？”

&esp;&esp;“你说呢？”

裴敏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正在蛊惑圣僧坠凡的妖女，且一丝愧疚也无，直言道，“你的样貌和性子，很难有人不喜欢你罢。”

&esp;&esp;贺兰慎的嘴角扬起一个浅淡的弧度，眉目也柔和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般：“裴司使也心仪我。”

&esp;&esp;用的是笃定的语气。

&esp;&esp;裴敏哼了声，将手指从他掌心抽离，迈上台阶道：“一点点罢。”

&esp;&esp;贺兰慎按刀跟上她的脚步，与她并肩走在青龙坊的空荡街道上，心想：一点点，也够了。